2020年10月26日晚,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李帆教授以线上形式做客“大夏中国史名家讲坛”,并做题为《历史学家的情怀——从钱穆与顾颉刚的学术论争谈起》的学术讲座。本次讲座由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瞿骏教授主持,共有近二百位校内外师生参与此次活动。
李帆教授首先从《刘向歆父子年谱》的学术贡献讲起。1919年后,钱穆读康有为《新学伪经考》,经多年钻研,“深病其抵牾”,特撰长文《刘向歆父子年谱》,就此奠定其学术地位。关于《年谱》,钱穆基本依据《汉书·儒林传》及相关史料,梳理出从刘向出生至刘歆、王莽死亡为止的经学史实,并逐年排列,将各家各派师承之家法和经师论学的焦点、诸经博士间的意见分歧意义凸显,证明康有为《新学伪经考》认定刘歆伪造古文经,不通之处有二十八端。他认为,无论从时间、伪造手法和旁证、伪造目的或是经书渊源和内容上,都不能得出刘歆遍伪诸经的结论,康有为力主刘歆造伪之说,纯是为其托古改制的目的而杜撰的。
1929年夏,顾颉刚自广州赴燕京大学任教,拟主要讲授康有为今文经学,中途与钱穆会于苏州,览读《年谱》,虽其内容“不啻特与颉刚争议”,但顾颉刚并不介意,将其文章发表于1930年6月的《燕京学报》第七期,后编入《古史辨》第五册,还将钱穆先后推荐到燕京大学、北京大学任教。从此开启了钱穆人生和学术的重大转折。而《刘向歆父子年谱》以详实证据一举摧破康有为之说,在学界引起震撼,对中国经学史的研究作出划时代的贡献,更触及了当时学术界关注的大问题——经今古文之争。
从经史关系变化的角度来看,在中国传统学问中经史之学占据主导,而经学更处核心,清末以来史学地位大大提升,史学革命或新史学运动火热展开,社会反响巨大。进入民国后,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,被视作旧文化、旧学术代表的经学地位一落千丈。到钱穆登上学术舞台之时,正统意义上的经学已分崩离析,其内容分解到现代人文社会各学科中。钱穆的《刘向歆父子年谱》是典型的以史学治经学的作品,“于史学立场,而为经学显真是”,在深层次上解决了两方面的问题:其一化解了经学上的门户之见;其二对“六经皆史”之成说有所突破,为中国现代史学开辟了道路。
随后,李帆教授就顾颉刚与钱穆的争论作详细展开。顾颉刚受今文经学“疑古惑经”的启发,在《古史辨》中怀疑经书,进而辨析古史。其思想主要取法今文,尤其是康有为的观念,所以并不认同《年谱》,其撰文《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》承袭康说,认定《毛诗》、《古文尚书》、《逸礼》、《左传》都是刘歆伪造或改造的。钱氏应顾之请为前文写评论,指出:顾的论断可用历史演进和传说流变加以说明,这本是顾氏所长,而不必归于刘歆作伪。顾氏再陈,只要清今文家的历史考证大体不误,就可以作为说明问题的历史资料。由二人之争论可见,其争论的核心虽仍是经今古文问题,但其实是现代意义上的史学之争,双方所信服者都是各自所认可的历史考证结果。进一步考察二者史学理念的差异,可以看出钱穆是在总体上非“疑古”的宏观视野下,于具体微观领域“疑”而“考”之;而顾颉刚则在“疑古”的大思路下,对前人的某些具体论断信而采之,皆有“疑”但方向不同。二者围绕经学问题展开史学层面上的学术讨论,不仅为此类问题的研讨树立了典范,且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中国史学摆脱政治化倾向,在学术道路上健康前行奠定了基础。
讲座最后,李帆教授就学术情怀与学术精神作五点提示:一、学术乃天下之公器:学者秉此公器以宽广胸怀追求学术真理;二、学术上的不盲从和独立思考精神:敢于挑战权威,坚持独立思考;三、破除门户之见,一以学理为归:从学理出发,以现代学者的学术训练探讨问题,不带或少带门户之见;四、平等讨论、自由协商:双方以平等态度、自由协商精神讨论问题,尤其是顾不以势压人,体现了现代学者的时代精神;五、时代氛围和学术风气:有自由讨论的时代氛围和学者间正常学术批评的风气(批评与反驳),对今日学风有诸多启示。
在提问环节,与会师生参与踊跃,就如何理解顾颉刚的“疑而信之”、胡适和钱穆的学术交往等话题展开讨论。本次讲座在大家的热烈互动中圆满结束。